清明时节倍思君--悼念蒙代尔教授
李大西
2021年4月4日，复活节，欧元之父蒙代尔教授的儿子比尔通知我他父亲逝世了。骤然听到如晴天霹雳，难以接受！我还和教授约好到他在意大利的古堡相聚啊！比尔告诉我：“我父亲几小时前去世了。愿他安息。难以置信这是在复活节。更不可思议的是，我昨晚梦见他恢复了精神，而且神志清醒。就像我亲眼目睹了他的复活。” 我马上给比尔回信，表达了哀悼并慰问。我说：“你父亲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对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会永远记住他。你父亲在复活节当天过世，就在昨晚你梦见他之后，这不是巧合，可能有更深的含义。这一天也是中国的清明节，清明节是中国人扫墓的重要日子，以纪念祖先。我将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蒙代尔教授以88岁高龄仙逝于意大利家中，按中国传统，应是善终，然而作为老友，我和他的亲人一样的不舍。
我在上世纪末有幸认识蒙代尔教授。那时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做教授，虽然还没有得诺贝尔奖，但已经非常出名。他的供应侧理论，是里根总统执政的经济理论基础，欧元之父的美名更是实至名归。他是世界上曾经对政策的制定产生过重要直接影响的少数经济学家之一。他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对中国有深厚的感情，提出过重要的建议，对中国的发展更是充满信心，他曾预言2025年中国的GDP会超过美国。1997年亚洲经济危机的乌云刚出现，我们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的专家讨论后认为，亚洲金融危机将从泰国开始，很快会席卷亚洲，中国应该未雨绸缪，做好应对的准备。我们给朱镕基总理写了一封信，建议中国要早做准备，支持香港，建议保持人民币汇率不变。对此，我专门请教了蒙代尔先生，他表示同意。我们的信，为朱镕基总理的决策提供了一点参考作用。全国人大常委会还给我们来信表示感谢。
1998年，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和成思危副委员长，中山大学王珣章校长等一起在中山大学联合举办了科技与工商国际研讨会，在中国推动风险投资。后来，成思危副委员长被誉为中国风险投资之父。这开启了我们和中国经济界的交流活动。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时，我和蒙代尔教授还一起给温家宝总理写信，建议中国出台积极经济刺激措施，减税，发放万亿人民币消费券刺激消费。
Figure 1 12013年蒙代尔教授参加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代表团访问广州，会见胡春华书记和朱小丹省长
成思危副委员长和蒙代尔教授的深厚友谊，使得我和蒙代尔教授的交往更为密切。蒙代尔教授担任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顾问，曾经两次参加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代表团访问中国。2012年成思危副委员长在北京宴请我们。2013年，胡春华书记和朱小丹省长在广州会见我们，深入交流了我们对中国经济发展的看法和建议，有力促进了我们和中国的合作。
蒙代尔教授多才多艺，热情澎湃。他几次参加我们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的年会，不但发表演说妙语连珠，幽默深刻，而且举怀畅饮后，引吭高歌。他所到之处，欢声四起，热烈融洽。他最喜欢的歌是《My Way》。在1999年的诺贝尔奖颁奖宴会上他高唱《My Way》作为致辞。 他唱道：“再次回想我所做的一切，我可以毫不羞愧地说，我走的是自己的路。” 每次年会，《My Way》都是他的保留节目，我们也百听不厌，一起高唱“我走的是自己的路。”
Figure 2蒙代尔教授参加协会年会，和大家交流
蒙代尔兴趣广泛，学识广博，三教九流，无所不知。在北京一起吃饭时，他和我们协会的庞阳博士邻座，他听说庞阳在哥伦比亚大学当过物理教授，一时谈兴大发，八卦起物理学界大咖的故事，听得大家津津有味，笑声阵阵。他也是国际象棋高手，推动国际象棋，不遗余力。2013年我们会见胡春华书记时，他当面提出的一个建议就是把国际象棋世界锦标赛放在广州。红酒是他的挚爱，品起红酒，他就滔滔不绝，妙论迭出。我和他一起去吃饭，喝酒，红酒都是他点的。他点的红酒很有讲究，什么品牌，什么年份，交代的十分清楚。不过，他点的酒都不是特别贵的酒。有些朋友，为了表示对他的敬重，带了一些几千美元一瓶的酒让大家品尝，他却不以为然，说，不需要浪费金钱。我告诉他，我的朋友一君在深圳管理留学生创业园，他是法国红酒骑士，对红酒很有研究，还有一位朋友是红酒博士，他听了很感兴趣，约好下次到深圳找他们一起品酒论道。可惜现在没有机会再聚了。
他对中国社会的关注和了解，也使我啧啧称奇。本世纪初，我和他一起在深圳参加高交会，住在五洲宾馆。蒙代尔教授在演讲，交流和参观之余，居然还跑到深圳市区的私营茶馆去喝茶，听歌，还交了新朋友。这些地方连我都没有去过，听他兴致勃勃娓娓道来，我十分佩服而自愧不如。
Figure 3蒙代尔教授在北京挥毫题字
他对中国的孩子也十分关心。有一次，我的朋友在北京北海公园的一家餐厅请我们吃饭，朋友的读高中的女儿也来了。这孩子非常优秀，落落大方，讲一口标准英语，多才多艺。她给我们弹奏了钢琴，水平很高。交谈之后，我们知道这孩子数理化成绩都很好，而且是公益事业小活动家，她组织了小伙伴到西北扶贫，募捐给贫困地区的小学捐赠图书馆。这女孩使得蒙代尔对中国的年轻一代刮目相看。吃饭后女孩子当场泼墨作画，画得生动传神，蒙代尔教授也画兴大发，挥笔题词。中西合璧，老少携手，成就了一幅难得的佳画。过后，蒙代尔告诉我这女孩子真不简单，值得好好培养。他也很乐意支持。蒙代尔告诉我，他非常喜欢画画，曾经有几年沉迷于绘画，也画得不错。不过，他画的是油画。我曾经和他谈起要在中国办一个顶级中学，培养有天赋的小孩，发展他们的创新能力。他也十分支持。
2012年蒙代尔教授的儿子为他在纽约举办了一个盛大的80大寿庆祝宴会。我有幸应邀参加。宴会上冠盖如云，纽约经济学界的名家汇聚一堂，盛况罕见。纽约盛会之后，他又赶到中国，原来中国人民大学在北京要给他举行一场祝寿大会。我刚好要出差深圳，蒙代尔教授热情邀请我到北京参加盛会，他说主持会议的陈雨露校长也是我的老朋友。陈雨露是我1998年应邀到北京交流的4个中国顶级经济学家之一，他年纪最轻，却最为敏捷开放。他当时只有31岁，就担任了财政金融学院的院长，使我们相当惊奇。没想到，他还是我的潮州老乡。中国人民大学的金融专业在中国排名第一，蒙代尔教授作出了他难以磨灭的贡献，中国人民大学为他专门举办祝寿大会，非常难得。我欣然接受了邀请。宴会那天早上，我在深圳开完一个会议，马上出发到深圳高铁站，到北京南站后转地铁到人民大学，5点还不到，我还有时间和一位朋友见面讨论了一个小时，然后参加晚上6点的祝寿大会。蒙代尔教授看到我非常高兴，他告诉陈雨露校长，我是唯一一个朋友参加了纽约祝寿宴会又参加了北京祝寿宴会的。会议上，蒙代尔教授如沐春风，发表了精彩幽默的讲话，频频和朋友，学生干杯，尽兴而归。我也深感荣幸，有幸在中美两地和两国精英一起祝福蒙代尔教授这位20世纪杰出的经济学大家幸福长寿。开完宴会，北京的堵车也结束，我又马上坐车，上高铁，在第二天早上赶回深圳，丝毫没有耽误工作。事后，蒙代尔很高兴我能赶到北京，他也对中国高铁，地铁的效率十分惊叹。
蒙代尔精力充沛，身体很好。但他的工作强度，令人惊叹。有一个学期，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每星期一开课，为了顾及在中国的合作，他星期一上午11点讲完课就马上出发到机场，飞往中国，星期五再飞回纽约。我们要找他开会，吃饭，喝酒都要安排在星期六。看他一刻不停地飞转，我有点于心不忍，请他注意休息。可是，他却不以为意。他说他很喜欢长途飞行，在飞机上睡一觉就到了，还可以在飞机上写文章，一点都不浪费时间。我想，他后来生病和这种长期超负荷运转很有关系。其实，每个天才的光芒四射后面，都有超乎常人的辛苦付出。就如爱迪生说的“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
蒙代尔是加拿大人，我很奇怪他很少回加拿大。他告诉我，他在加拿大成长，对祖国加拿大很有感情，到现在都是拿加拿大护照。他很少回加拿大是因为加拿大政府只是追随美国，对他的想法和建议没有兴趣。他说，他经常到中国，对中国有极深厚的感情，一方面是因为中国有关方面很重视他的想法，很多建议中国政府一旦采用，令出必行，立竿见影，效应很大，使他有强烈的成就感，中国是如此大国，中国的迅速发展对世界进步有极大的贡献，他很高兴有幸投入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大变革中。另外，中国人尊老敬贤的待客之道也使他如沐春风，回中国感觉就像回家。我听了深受感动。
Figure 4 2017年在纽约庆祝蒙代尔85岁生日
2017年，我和协会同仁在纽约宴请他和夫人，庆祝他85岁生日。我开车去他家里接他，发现他两年前中风后，恢复不太理想，我心急如焚。就和他儿子比尔一起商量，筹划安排他2018年到中国访问，治病。我在中国也帮忙安排了一些名医，做了一些方案。我觉得中医有许多成功的案例，也许能够在蒙代尔教授身上创造出奇迹。就算没有理想的效果，让蒙代尔教授到中国各处走走，见见老朋友，感受热情，也可以让他心情愉快，生活充实多彩。蒙代尔为中国做出了这么大的努力和贡献，这是我们应尽的心。很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蒙代尔教授一直不能成行，让我留下了巨大的遗憾。
蒙代尔夫人是一位诗人，很有性格。蒙代尔的4位儿子都很优秀。他们一家都很有艺术天分，特别对电影都情有独钟。我和蒙代尔教授的二儿子比尔比较熟悉。比尔是一个投资顾问，又是一个电影制片人。他对中国充满感情，他和奥斯卡得奖导演柯文思合作历时4年完成重要纪录片“善良的天使”，歌颂中美民间的友谊，在美国和中国上映，引起很大轰动。中国驻美国大使崔天凯在美国的首映式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充分肯定了影片在目前中美关系困难时期的重要作用。我和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代表团参加了在北京的首映仪式，美国驻中国大使布兰斯塔德出席，并发表讲话，对影片成功表示祝贺。比尔对电影的情有独钟，和蒙代尔大概也很有关系。蒙代尔教授也有他的电影梦 – 他告诉过我，他深爱电影，他自己曾写了过一个精彩的电影剧本，是关于中美两个主角的传奇故事。他希望找到最好的导演和最好的演员来拍这部电影，他自己也要担任一个角色。他还请我帮忙去请张艺谋导演。很可惜，我没有办成。现在，蒙代尔教授辞世了。他拍电影的愿望未能完成，很可能是他这一生的一大遗憾了。希望比尔能够完成他的电影梦。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蒙代尔教授曾经问我，为什么我每年在复活节期间都要回国。我告诉他，复活节，刚好是在中国的清明节期间。清明扫墓，是中国几千年的老传统。我不迷信，但是，我不能忘记我的父母和我的祖先。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争取在清明节回家乡扫墓，缅怀先人。今年的清明节刚好是复活节，蒙代尔教授在清明节驾鹤西归，令我在追思先人的同时又多了一份哀思……
每逢清明倍思君。永远怀念蒙代尔教授。
附录：罗伯特·蒙代尔小传（从百度百科摘录）
罗伯特·蒙代尔（1932年10月-2021年4月4日），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199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最优货币区理论”的奠基人，被誉为“欧元之父”。
罗伯特·蒙代尔毕业于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和华盛顿大学，后在伦敦经济学院读研究生，1956年获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博士学位。1966至1971年，出任芝加哥大学经济学讲座教授。1974年，出任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讲座教授。2001年升任为大学讲座教授。2009年9月，出任香港中文大学博文讲座教授。
罗伯特·蒙代尔获超过五十个大学颁授荣誉教授和荣誉博士衔，亦曾担任多个国际机构及组织的顾问，包括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会、世界银行、欧洲委员会、美国联邦储备局、美国财政部等。
2021年4月4日，199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欧元之父”罗伯特·蒙代尔复活节当天因病在其位于意大利的家中去世，享年88岁。